第十八章
夜黑黑，柳云瑶牵着狗哥到死人湖散步，又瞧见沈离秋坐在老地方，她一笑，凑上前去。“嘿，小伙子，你今个来得真早！”柳云瑶晚上这死人湖常见到沈离秋，有时隔一天，有时隔四五天。刚开始柳云瑶找他搭话，他还不理人，柳云瑶就坐他旁边自娱自乐，有时沈离秋耐不住会跟柳云瑶说些话。狗哥撒着四腿欢快地走到沈离秋脚边，抬起后左腿，准备就绪。哈，她家这狗怎么老喜欢往人身上尿尿呢？柳云瑶把狗哥抱起，远离沈离秋。“你养的？”沈离秋用下颚朝那狗抬了抬。“我哪敢养它呀！简直就是把它当祖宗来供，一天七八顿，顿顿要吃肉沫，吃饱了就睡，睡醒了还要你跟它玩，不顺着它，就满地打滚。”柳云瑶将狗哥伸到沈离秋面前。沈离秋推开狗哥，厌恶道:“真丑，胖，没毛。”柳云瑶说:“嗯，没你好看，你最好看，又瘦又有毛，嗯，挺了不起的。”沈离秋:“……”两人静坐无语，柳云瑶却在心里默数一二三，果然……“何苦活着……”“呀呀呀，打住打住，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柳云瑶毫不留情打断沈离秋，她已经看穿了他的套路，装作跟她诉苦的样子，事实上她听不出一点关于他的信息，除了满满的哀声怨言。她严重怀疑对方经常来这里是来耍她玩的，好打发时间。沈离秋没告诉她，柳云瑶自有妙招。“不告诉我名字也行，要不我给你取个小名吧？我取名可好听了，嗯，就叫瘦毛吧，又好听又好看。”然后柳云瑶抱着狗哥笑得前仰后翻。沈离秋看不下去，他问:“你叫什么？”“小弟弟你听仔细了，你大爷我坐不改姓，行不改号，江湖人称青州小旋风，柳云瑶是也。”沈离秋突然咳嗽起来，他那瘦弱身板一颤一颤。半响，她才听见沈离秋嘶哑着声音说话。“你是男的还是女的？”“这还看不出来？你要摸摸吗。”沈离秋往外挪了半步，冷眸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她倒是说了实话。柳云瑶又挪进两人之间的距离，好兄弟似的挽搭在对方的肩膀上，说:“瘦毛，你说你离我那么远干嘛？！我又不会占你便宜，对吧。”他拿开柳云瑶的手，也许觉得她叫的名字太难听，也许是存了心要试探她，他说出了名字:“沈离秋。”“沈什么？”“沈离秋。”“哪个字，怎么念”柳云瑶觉得沈离秋的声音又低又嘶哑，风一吹，散了。“离秋，取离别秋逝之意。”沈离秋望着湖面，眼里揉进清清冷冷的湖光。末了，他又自嘲了一句:“都巴不得我早死。”兴许他是活不过今年早秋的人。柳云瑶就着姿势挽着沈离秋左右摇摆，从远处看两人似小船游湖。她笑着说:“小弟弟，一看就知道你没什么学识。你听好了，慧者有言:相聚终有离别，离别是为了归来。秋嘛，秋宵月色胜春宵。”沈离秋拍开柳云瑶的手，思索片刻，觉得柳云瑶说的含义跟佛教轮回说有几分相似，他问柳云瑶:“哪位慧者说的”“我说的呀。”柳云瑶特神气说。沈离秋选择远离柳云瑶，柳云瑶不乐意了，她说:“你可别嫌这名字不好听，大把人叫离秋的嘞！我认识叫离秋的，蓟州有五个，川州有二个。再说了，京城西街铁匠铺的铁离，他媳妇叫沈秋，儿子就叫沈离秋。怎么样？人家也是这样取名的呀，可好听了。”沈离秋:“……”万万没想到他的名字如此平民化。第二日，红姻坊。“杜小姐，这是秦大人秦征。”“秦大人，这是杜小姐。”一张矮桌，两人对面坐，柳云瑶一边坐。杜小姐娇羞觑了秦征几眼，秦征木着脸，一动也不动。过了半响，两人都没开口说话。柳云瑶暗地扯秦征衣角，小声呢喃道:“你说句话呀！”秦征却转过头盯着柳云瑶，他毫不顾忌地问:“我该说什么？”杜小姐也看向柳云瑶，柳云瑶很尬地笑:“哈哈，杜小姐，秦征大人真会说笑。对了，杜小姐，你平时喜爱做什么？”杜小姐笑了笑，说:“也没什么喜爱的，不过是平日里闲着发慌，写些诗词，绣些花草罢了。”秦征没接话，为了不让杜小姐尴尬，柳云瑶又问:“杜小姐可喜欢这里的吃食”“尚好，只是我喜爱咸的。”她脸微红，又问秦征:“不知秦大人在西北塞外时常做些什么吃些什么？”这次秦征终于有话说了，“食肉寝皮。”杜小姐脸变僵，倒挂不住笑容。传言不会是真的吧？“秦大人不会真的是食人肉寝人皮吧？”柳云瑶一瞧，事又坏了。她临时补救一句:“杜小姐，他说的是吃猪羊牛肉，睡的是牛羊狼皮。绝对没有街舍那些人说的那么浮夸……”好死不死，秦征来了一句:“食过一次，没寝过人皮，割皮麻烦。”杜小姐脸色剧变，再看秦征，却是掩盖不住的恐惧与厌恶，杜小姐起身离去。“哎，杜小姐，别走呀，秦征他那是逼不得已的，别走呀！”就算柳云瑶极力伸出尔康手来挽回杜小姐也没有，杜小姐还是走了。最后，柳云瑶丧着头坐在秦征对面，狠狠地敲桌子，恨铁不成钢地说:“秦征呀秦征，你好好的跟人姑娘说这干啥？！这都是第二十三个了，不是你嫌人姑娘，就是人姑娘嫌你。你说，你是不是对面官媒坊派来拆我们红姻坊招牌的？”“实话实说罢了，不是来拆牌的。”秦征省略了主语，一次性回答了两个问题。“秦征你有趣点行不最后一句我只是说着好玩而已，其实你不用回我的。”柳云瑶泄了气。“我听不出。”秦征语气有些低落，他又注了一句:“没人说过我有趣。”柳云瑶不好意思了，安慰道:“秦征你别难过，总会有人觉得你有趣的，反正你以后别一见面就跟人姑娘说这些，姑娘听了能不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你呀？”“你跟她们不一样。”“当然不一样了，我是从青州来的，饥荒那会儿，别说是食人了，就连坟里的尸体都能挖出来熬汤喝。我啥没见过啊？我能恶心你吗？唉，你也别自卑，不就是带着军队陷入困境不得已吃了点匈奴的肉吗，你又不是天天吃，放宽心。”“我没有自卑。”秦征说完，眼睛微亮，一动不动盯着柳云瑶看。柳云瑶微窘，这什么眼神呐？她上身前倾，两手捧握住秦征的脸，开始□□。“过几天我们在福满楼再约姑娘相亲。那么，首先，你眼睛要闪闪发光，其次，你得笑。最后，你得多说话。”秦征嗯了一声，带着疑惑问她:“眼睛怎么会闪闪发光”柳云瑶奇怪地看了秦征一眼，凑到他面前，与秦征四目相视。“你你你瞧仔细了。”她那双眸子早揉碎了晨间的阳光，掺揉着滟滟的笑从新月似的弯眼满出来，黑中带光，好看极了。秦征眼光微微颤抖，却继续盯着她看。柳云瑶觉得他怪怪的，起了玩心，顽皮地捏他脸。秦征握住她的手，软柔的触觉。秦征眼色一暗，男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手……柳云瑶突然敲了秦征脑门一下，她说:“秦征，你今天怎么比昨天还傻不啦叽的？”“我不傻。”秦征说。“你不傻逼，你傻傻看着我干啥”柳云瑶又说。秦征选择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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