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_士可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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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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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燃星节是西幽的情人节。

  草原春夜,苍龙山下,少年少女围绕着巨大篝火跳舞唱歌;后半夜,情人们手执火炬结伴而去,幕天席地**。原野深处火光点点,似繁星从夜空坠落。

  沈劲松身为含蓄内敛的景人,可想而知的不擅歌舞。他被玉尘飞硬拽入狂欢的人群中,局促地同手同脚,只任由玉尘飞引领着他,将他带入明亮旋转的世界。欢笑、火光都像流转的云雾,触及他们又远去,这纷纭世界的中心只剩相对而舞的彼此。沈劲松眼里满是醉袖狂翻的情人,而情人春风笑眼里亦只盛着一个笨手笨脚的他。

  后半夜,玉尘飞挑起火把,焰焰火光犹如一枚挑逗的信号弹,引得少年少女们扑火飞蛾般扑过来邀他共度良夜,他将她们的腰搂住,在颊边奉上一个吻,大笑道:“今年不行……明年?明年也不行,后年?后年你还没嫁人?别问了!一辈子都没空!”

  最终,他向沈劲松执火而来,火光下他的睫毛乌亮,明明灭灭,笑意宛然。

  龙血原上,月亮湖边,南风夜里,花朵将他们层层叠叠掩埋,掩埋进大地的温柔深处。夜露那么凉,星空却像是要沸腾般灿亮。

  传说中龙神尸骸化作的雪山似古国的神明俯视着他们,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玉尘飞慢慢地平复喘息道:“若在燃星节里野合,就是雪山为凭,许下一世相守的诺言。”

  沈劲松不知该说什么,一言不发地紧搂住他的肩颈,引领下一个抵死缠绵的吻,下一场天翻地覆的**,再深一点,再重一点,让夜幕永远垂落,让明天永不到来。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晨曦里,一群白鸟在月亮湖边啼鸣振翅,羽毛鲜洁。

  玉尘飞率军远行,沈劲松目送许久。

  慕兰太子无聊地逗弄着肩上机关鸟,笑道:“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沈将军,魂兮归来啦!”

  沈劲松默默无语,慕兰道,“好啦,你舍不得也是应该的。我听说,嗯,你们景国管你这样的体质叫合鸾儿吧,轻易是无法受孕的,除非不停不停不停地做,好多好多的照顾和关爱,身心皆被沐霖,才能怀上宝宝。”慕兰夸张的童言童语里夹杂着一丝尖锐的恶意。

  听到宝宝,沈劲松的神色更为苦涩,眼神却不由自主的柔和。

  “沈将军真的要留下孩子?难不成准备大着肚子去打仗么?其实配一剂药打掉很容易的,怎么样?”他踊跃地提议。

  “不用。”沈劲松立刻回绝,语气僵硬。

  以男子之身受孕何其颠倒阴阳,本该是让他痛不欲生的弥天大耻。但只要想到这是他和小飞的孩子,他竟感到苍天待他实在不薄。刚得知有孕那夜,小飞抱着他时差点顶进子宫,他慌乱推他,这才知晓自己已有不想伤到孩子的觉悟。或是因为孕期情绪格外波动,他竟不由怔然流泪。玉尘飞惊讶地哄他。“你不喜欢就算了,说过不欺负你的,别哭了。”他却只能不停摇头。

  沈劲松并非木石心肠,玉尘飞对他的真心他早有觉察,他知道自己若开口告诉他自己身怀有孕,玉尘飞会多么惊喜;沈劲松也知道玉尘飞本该成为多好的父亲——一定会是那种孩子们最爱戴的父亲。若是女儿,非得被他宠上天,星星都给她摘来;若是儿子,必跟他打成一片,毕竟他自己还是孩子王般个性。

  沈劲松本就不时心境软弱,现在有了孩子,多了血脉相连的牵挂,似乎变得更加自私了,甚至想就此留在玉尘飞身边。一家三口,这个词语竟如此动人,即便乱世横流,与他们这个小家又有半分干系?他和小飞若是联手,无论如何都能自保的;较之山河众生,他倒更想掏心掏肺给眼前人和未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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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到这时他才明白,慕兰太子那句”沈将军身怀有孕,是否还能按原计划进行”是多么意味深长。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可他今日若是气短,纵能成全小家安乐,来日必有千千万万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正因朝夕共处,情人的狼子野心没人比他更明白,纵然稳住了这几年,再几年,兵强马壮了,照样要挥师南下。当真乱世横流,他枕边人便是始作俑者,又如何能事不关己。

  故而他虽有无尽不舍,最后还是应了那句,男儿到死心如铁。

  “计划照旧。”

  他当日是这么回答狄国太子的。

  所谓计划,便要将故事从头讲起。

  被押赴西幽前夜,景都天牢里,梅旧英与啄香联袂而来。

  “春风烧不尽,野火吹又生。为今有一计能斩草除根,一举叫西幽灭国,不仅能复我大景十四州,还能将西北疆土绵延数千里,直至王庭,成就百代未有之功业。”梅旧英诚恳道,他的眼里闪闪发光,还似十几岁时的少年登高言志,指点江山。

  这计谋说不上新鲜,若有三国,总少不了合纵连横。

  只是这第三国,狄国,一直都遥隔着浩瀚赤水,不显山不露水,连景国史书上写它,都跟传说似的捕风捉影,写它有何等美丽的珠宝,何等奇怪的动物,始终难以落在实处。

  实际上,狄国商业百工发达,更是先进的民选制。直到五年前,军事统帅突然夺权,变共和制为帝制,其执政方针亦变得激进,颇有以战养国平息民意的倾向。

  狄国新帝只有一个儿子,正是慕兰太子,太子自幼早慧,才智远胜同代人,奇思妙想莫能知其来历。

  他虽不会武功,但凭自己打造的杀人机关,十余岁起便扮成滑稽艺人,跟随商旅跨过赤水海峡,独自周游东陆。他花两年将景国和西幽走了个遍,两国个中曲折皆谙熟于心。

  在大景兵败如山倒后,他去信梅旧英,表示愿与景朝两面夹击西幽,事成后以浮图城为界,瓜分天下。

  只是狄国虽有能载重骑兵渡过赤水的先进大船,到底携带辎重粮草不便,若两国联手,狄国远道而来,景朝作为东道主,当然要破费招待一下了。

  沈劲松涩然道:“唇亡齿寒,与虎谋皮,各中凶险小英岂会不知。”

  梅旧英道:“不错,正因如此,我要松哥为我权衡,竖子可足与谋。普天之下,只有你有这样的为将素养了!”

  尊之则为将,卑之则为虏。抗之则在青云之上,抑之则在深渊之下。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鼠。

  这本是他的命,为将者的命。

  他苦笑道:“遵命。”

  他本不是自伤之人,既然领命,便开始全心全意地推敲计划。

  他道:“两国结盟,成败与否,另有一处关键。便是须有一景国将领,在狄国战船到来前,率军提前策划和开辟出一条补给粮道。可是西幽幅员辽阔,西边草原沙漠极易迷途,我们手头并无地图……”

  “谁说没有?”一直沉默不语的啄香笑道,“我有。”

  沈劲松惊讶地看向他,啄香似乎为他的惊讶而自得不已,但那自得也夹杂着难掩的悲凉,“怎么了,沈将军,以为只有你能成事么?”

  啄香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是鹏程万里,威名天下;我是铜雀深锁,只会给人唱歌取乐,殊不知,世上也有螳螂扑蝉黄雀在后的黄雀。而我自先帝年间,便为他掌管黄雀馆。”

  黄雀馆,是为官家搜集情报的机关,多的是风月损招,吹耳边风,听床头事,素来坑的是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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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己人。

  搜集西幽国情,是啄香接手后的新气象,十年前,啄香在先帝膝上扭股糖似的撒娇,“我听说两百年前的西幽皇帝南下时曾道,乃知景地多名姝,塞外无花可方比。塞外蛮子们没见识,正好让我们景地名姝给他们长长眼呢。”

  先帝被美人灌了八百口迷魂汤,并不当回事地应允了,从此啄香拿着鸡毛当令箭,大展拳脚,先后遴选了数波美人出塞,折戟沉沙者不可枚举,但总有百之一二,混成了王公贵族身边的知心人,百川汇流般,点点滴滴地将情报传回了大景,拼拼凑凑地画出了一张西幽版图。

  啄香道:“西幽大君久病缠身,实权一分为二,相互制衡。文在二王子玉映川,武在白龙侯玉尘飞。这二人皆是柴米油盐不进的。二王子那边,五年前我处心积虑选了个与他弟弟容貌一般无二的侍卫,二王子对他喜爱又忌惮防备,始终没能接近权力中心;弟弟那边,虽有舞伎妙乐奴与他春风一度,这一度后就这么完了!再没吃过回头草,真是个负心汉!”他恨恨道,转而含恨的眼光盈盈一收,“沈将军,天大的机缘呐,我筹谋十年未曾有的艳遇,那风流的小侯爷竟对你青眼有加,你可得好好把握。”

  沈劲松无措道:“我不会。”

  啄香抚掌笑道:“我瞧你这样不解风情便很好。以清劲之节行婉媚之事,别有趣味。”

  梅旧英不悦道:“虽有此等机缘巧合,但你是去为俘的,自保为要。等到了王庭,无论是迦陵君的黄雀馆还是狄太子那里,都有人马接应你。你只管考究狄太子之心性,狄人之兵马。可否与之结盟,便在你一念间,这才是头等关要。”

  要沈劲松评价狄太子心性,他会道:诡秘狠辣,可与之短谋,不可与之长盟。

  尚在青州时,狄太子便派翼军行刺杀白龙侯。所谓翼军,是狄太子那些稀奇古怪发明中最超越时代想象的,一种载人的飞行器,能将军士和火器从天而降投下,虽不能大规模应用于战争中,但用于小股力量刺杀和突袭再好不过。

  狄太子若能诛杀白龙侯于大景境内,西幽必然兴师问罪,二王子又极宠爱弟弟,到时候必然倾举国之力,誓要天下缟素方能平息仇恨。

  这是在逼大景不得不与狄国结盟。

  刺杀不成,他索性反其道而行之。

  玉遥城里,扮作滑稽艺人的狄太子不惜自曝飞行器和狄国身份,玉尘飞和沈劲松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早前刺客是狄人所派。

  狄人都来刺杀白龙侯了,西幽焉能罢休。

  如果前一计是把大景逼上绝路,这一计便是把狄国自己逼上绝路。

  如此不留余地的投名状,足见此人行事作风。

  但若为盟友,倒是颇为省心。

  蓄谋已久,重重机关发动却只在一念间。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四月,西幽大君被刺杀于回京半途,白龙侯幸免。

  黄雀馆倾巢而出,在浮图城上层贵族中造势:大君临死前怀疑是二王子暗下杀手,改立白龙侯为新王。现下城中谁能率先擒下二王子,献给新王,便是头等功臣。

  城中人心思变,玉映川正靠雷霆手腕镇压,边境急报景军犯境。玉映川欲派人去围剿,但武将素来奉白龙侯为主,如今局势未明,几员大将系数按兵不动,玉映川名不正言不顺,竟然指使不动。

  犯境景军不过千余人,虽然图谋不明,但左右成不了气候。玉映川哪怕心中不安,也只得暂时搁置。

  入境景军正是为了铺呈粮道而来,生命补给线连成时,狄国重甲也在赤水边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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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景象连沈劲松都震悚不已,海边千帆竞逐,遮天蔽日,十万军队登陆,方阵俨然,重装铠甲,持盾持矛,宛如铜墙铁壁般席卷大地,山河为之震动。

  这是怎样一只怪物,景国自命不凡的百万雄师,在它面前就像漫山遍野不堪一击的蝗虫。

  幸好,与它为敌者不是大景。

  狄国精锐的重甲方阵横扫西幽国境线时;人多势众的积弱景军也乌压压滚过了南边。

  西幽腹背受敌,败局几乎立显。正当此时,白龙侯率军来归。他回来了,西幽的军心就回来了。他自率荧惑军迎战西线,南方战线留给了二王子玉映川。

  玉映川虽然不利于行,也从未领过兵,但一窍通百窍通,他凭不世天资,数月的拉锯战后,不仅守住了南境,还将已经越境的景军赶了回去……

  这样真的很尴尬。

  八月,梅相亲赴前线,督导南方战局。

  二人斗法过招数轮,互有胜负,战况焦灼。

  与此同时,玉映川数度派精兵试图切断西北粮道。但沈劲松亲率玄军镇守,可谓无懈可击。

  在这场灭国之战中,有两个故事最为人津津乐道,被连篇累牍地书写和演绎。

  一个烈火烹油的上升,一个鲜花着锦的陨落。

  第一个故事是有关沈劲松的。

  九月,天干物燥,草原不雨,人困马乏。

  沈劲松单人匹马南下,定下南方战线的火攻之计。

  好一场风流千古的火攻,天地做熔炉,大火二十日不歇,焦土千里,生灵灭绝,无边无际青翠湿润的芳草甸,白云般的羊群和帐篷,雪山下的层叠花朵,尽数付之一炬。

  就连那边塞诗里的黄金之城,等不及景家诗人入主,就已在火焰里片片凋落、纷飞若金色的蝴蝶。

  什么都没留下。

  火光一直烧到了玉映川的帐前。

  玉映川端坐在轮椅上,抬眼见到沈劲松,对他笑了笑。

  “没能早杀了你,是我的错。”

  说完他下跪。他天生无法走路,双腿十分畸变,往日都掩盖在秀美的华服和从容的举止下。如今他踉跄地从轮椅上滚下来,细瘦苍白的腿就滑稽地暴露在人前,引发众将阵阵粗嚎笑声。

  梅旧英道:“其他人退下。”

  笑声戛然而止。

  玉映川浑不在意,他只向沈劲松三叩九拜。

  “我求你,若是小飞想死,你就让他死。若是他活着,千万莫叫人折辱他。”

  沈劲松道:“我应你。”

  他又喃喃道:“我怎么会不应你。”

  玉映川闻言终于放心了,转而向问梅旧英,异常的温和平静,“云犬……他叫什么名字。”

  梅旧英道:“他名唤云锦书,是我九门云氏的小公子,年少时便以箭术名动江南,十七岁夺下文武双榜状元,同年领迦陵君之命潜伏西幽。”

  梅旧英讲得细致,玉映川一字一句也听得很仔细,轻声问道:“锦书……可是云中谁寄锦?”

  “正是。”

  “很适合他。”玉映川的笑意悠远,仿佛往昔梦的残影。他从指上将扳指褪下:“这是由他的骨灰烧成的。梅相送他回江南吧。”

  梅旧英摇头:“锦书更愿留在你身边,你对他早起杀心,迦陵君三番两次接应他脱身,他却不肯。”

  “是么……谢谢梅相告知。”玉映川笑道,低头重新将扳指仔细地戴上了,许久都没有抬头。

  “我也是成全他的一腔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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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旧英黯然叹息道。

  四个月后,京中大狱,玉映川殒命于一杯牵机酒。

  那时西幽已亡国许久。

  西方战线的故事,则更似正统的英雄史诗。

  重甲方阵当真破不了么?

  方阵正面冲击,侧翼薄弱的道理人人都懂。可面对密麻如森林的长茅,高墙一般的铁盾,铺天盖地的飞箭,铁锤一般的骑兵,要多么敏捷和迅猛,才能一举突破它们?

  白龙侯能。在崎岖的西境戈壁上,他率领精锐骑军冲进万人中,其疾如风,侵掠如火,气贯长虹般撕裂了骑兵方阵。

  从此,不仅景国流传着以他为名的破阵曲,就连赤水西岸的歌谣里,亦镶嵌着他战神般的名字,因为诘屈聱牙而更加富有神秘的异国情调。

  他们说,他战败的唯一原因是因为他的人马太少了,他其实死于简单的数学游戏,你有一百个人,我有十个人。

  他们说,龙战死的原野上,东方的末裔王子单人匹马,白马金鞍,他的剑光倒映着残阳如血,他的白衣不染纤尘。

  这是注定只存在于歌谣里的幻想,过于辉煌,过于洁净。

  事实上白龙侯自刎那日,是一个白云在天的荒原深夏。一年中草原最浓郁丰盛的时节,风起云涌,草海翻卷,

  荧惑骑兵为他们奉若神明的少帅战死至最后一人,把狼的牙齿打碎,指爪拔掉,狼死时还是狼。

  尸山血海里,最后倒下的是他的白马。

  骄矜的三尺雪身上的血凝固成块,纷飞如云的鬃毛乱糟糟的虬结,它中箭如一只滑稽的大刺猬,倒下时轰然一声,溅起滚滚烟尘。它的大眼睛里流着泪,仿佛还是十年前的雪夜,那匹群狼环伺中的小马驹,怀抱着无尽期冀,不舍地望着自己。

  玉尘飞眼里亦有莹莹泪光,流下时却是鲜血。他因无数次催动花欲燃,眼睛一片血红。

  但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傲慢而美丽。

  “白龙侯,降了我吧。”慕兰太子坐在大象背上,他的蓝眼睛里有着志在必得的迷恋。

  “你么?休想。”玉尘飞大笑。

  他横剑自刎那一剑亦如抽刀断水般潇洒决然,他的白袍旋舞飞扬,仿佛八方的风都向他涌去。

  江山为之折腰。

  消息传到南方战线,沈劲松闻言神色自若,直到指挥完收官战后,才从马背上一头跌下,昏迷不醒,生机断绝,药石无效。

  军医束手无策,向梅旧英道:“正是……哀莫过于心死。”

  梅旧英闻之拂然,屏退旁人,亲执其手,在他耳边反复道:“松哥,你是要一尸两命么?”

  尾声

  五年后,八方城外,一群景人农家少女采桑归来,一路说笑。

  八方城收复后,梅相强迁关内景人荒民至此,起初人人哭爹喊娘,都道有去无还,未料想塞外也并非全然苦寒,此地更有塞上江南之称,风调雨顺,宜耕宜畜,堪称一方乐土。又有西北元帅沈劲松驻军于此,治下甚严而与民宽和,不过数年便有承平气象。

  稻麦一年一熟,桑树长成也不过三年,人间春种秋收,一年年翻过了页。

  一个少女道:“你们看,听说那儿原来有座塔来着,是用人骨头垒成的,吓人不吓人!”她手指处是一片青青荞麦田,再远处则是碧蓝澄空。

  正巧此时,蔚然平整的地平线上,忽然窜起一只燕子,可把人吓一大跳。

  “吓谁呢!谁不知道那座塔早就被沈将军推倒了,请人超度那天好大的排场,好多的和尚,我还去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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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还叫人将军呢,早就是元帅啦。”她们笑闹一阵,话题又不由转到了沈劲松身上,“元帅今年还不续弦么?”

  “他对他夫人痴情得很那,可我听说……”她的声音一下压低了,窸窸窣窣讲个秘密,“他夫人是西幽鬼女!”

  “你干嘛要污蔑元帅。元帅是天底下和幽鬼最不共戴天的大英雄!”

  “我就是听说嘛,你们没听说过么?”她故弄玄虚,“就是我们元帅啊,其实是大义灭亲。”

  “大义灭亲是什么……”她们才十三四岁,想听的是浪漫禁忌的爱情传奇,但不是这样真的死了老婆的倒霉故事。而且大义灭亲这个词一听就好恶心,她们都没了兴趣。

  正好前方有什么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

  路边停着一架不显眼的朴素马车,一个男人半躬着身从车厢里抱出一个昏昏欲睡的孩子。那男人虽只着布衣,背影却甚是高大伟岸,使人心生倾慕之意。又见他抱孩子的动作熟练,像是惯常照顾人的,是谁家的侍从这样有气概?

  然后她们就听孩子像小猫般轻轻唤道:“父亲。”

  “遥儿,你再睡一会。”男人的声音低醇轻柔,隐含着宠爱的笑意,听得人人都想做他的“遥儿”了。

  男人抱着孩子转过身,众人见了他,又见他怀里的孩子,无一不在心里道:“好俊秀的孩子,他娘得有多美啊!”

  小公子玉雪可爱,雪肤鸦发,眉目如画,语笑嫣然,真是风流胚子。像这样人间富贵花般的小公子,难免有些骄纵习气,但他却有一双世上最温柔澄澈的眼睛,一笑起来眼里便似漾开了春水。

  可每个少女见了后却都觉得有些难过,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但她们的弟弟妹妹从来不那么笑的。这不该是孩子的笑模样。她们中有一个读过书的女孩想,我听先生说,早慧易夭,情深不寿。大概便是这样子的。

  那男人向少女们含笑点头,便自顾自抱着儿子往麦田里走去了。少女们面面相觑:那儿没有路啊。

  不过天气那么好,日子那么长,还有好多新奇的事等着她们呢。她们很快就把男人忘在了脑后,唱起了歌。

  “系条采春桑,采叶何纷纷。采桑不装钩,牵坏紫罗裙……”

  沈劲松默默听了许久。

  久不历战事,连北地的歌声也变得温柔多情了。

  “父亲。”他怀里的孩子问,“她们说幽鬼,什么是幽鬼。”

  沈劲松和声道:“都是人,没有谁是鬼。”

  “父亲……”玉遥像害怕打扰他般,过了会才小心道:“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沈劲松笑道:“因为想送遥儿一个礼物,城里施展不开。”

  什么礼物是城里施展不开的?

  当沈劲松从麦田里牵出一匹漂亮的小白马时,玉遥一下睁大了眼。

  “是……是给我的么?”他颤声道,随即羞红了脸,“可我不会骑马。”

  沈劲松听他那样惭愧,十分不忍心。玉遥自小多病孱弱,不像其他武将之子,在马背上长大,他又和他们玩在一起,便常生出不如人的苦闷。

  玉遥那样多病,沈劲松曾请当年超度白骨塔的高僧来为玉遥祈福,高僧见到孩子后便道:元帅当年火攻之计过于阴损,灭国时造下的十万杀孽都报在了小公子身上,他恐怕活不过十二岁。”沈劲松闻言泪流:“为什么要冲着孩子。”

  眼下,他把儿子轻轻放在马鞍上。小白马温驯地平平踏步,一点都不颠簸。起先玉遥还要握着父亲的手,过了一会就敢自己控着缰绳了。

  沈劲松注视着小白马载着玉遥走进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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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深处,草色依旧如海浪般打向天空,一时间万般柔情涌上心头,寸寸如刀绞。

  五年前,便在此地,春节夜里。玉尘飞喝醉了酒来寻他,抱着他一声声道:“沈郎,我找不到你了。”

  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他回答:“你找不到我,我便来找你。”

  昨夜星辰昨夜风,已是江山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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