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梦将歇
少年一个人孤独地站在重重大雾之中，不见来路，不见去路，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清羽迷茫地站在原处，他抬头看着眼前这铺天盖地的雾气，不知为何，虽然周围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却莫名的有一种自己好像曾经来过这里的熟悉感。
“不——”大雾中一道凄厉的声音清晰传来，不远处，雾气依稀勾勒出两道模糊不清的人形。
诶，有人？！
清羽惊喜地看着雾气中那两道渐渐显形的身影。
少年登时便想张嘴大喊一声，可诡异的是，他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甚至就连身体都好像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控制住了，无论他如何挣扎都只能一动不动地僵站在原地……
那两道人影逐渐在雾中现出身形，最后终于显露在清羽眼前。
清羽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那两个人。
单膝跪地的青年以剑撑身单膝跪地，一张英俊面容陷入无比痛苦的挣扎，喉咙间发出一道绝望至极的嘶吼——“不要！”
青年面前那一道孤零零的身影却是完全无视他这般撕心裂肺的凄厉呼喊，背对着他径直越走越远……
站在原地的清羽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成熟不少的青年面孔——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是他自己！
清羽震惊地望着悲恸欲绝的自己，看着他面前那道身影背离着他向着大雾深处一步步走去……
他拼了命地想看清，可无论清羽怎么睁大眼睛，他都没法辨别那道身影到底是谁……而且清羽十分惊恐地发现，那道身影虽然影影绰绰虚无飘渺，但背影看上去却非常，非常像是他身边某个很熟悉的人。
是谁，那是谁……
清羽眼睁睁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消失在浓雾里，后头跪在原地握着破命的自己发出无比凄厉的嘶吼哭喊，眼角也缓缓流下一滴血红的泪。
清羽呆呆地看着自己脸上那颗滚落而下的泪水，心脏也是倏忽一阵猛烈刺疼，像是蓦然与某一刻这般哀痛欲绝的自己感同身受，眼中也顿时泛出了一股微凉的湿意。
随后，眼前的浓雾起伏，他周边的场景突地发生变化。
这一次竟然是在天际山。
清羽惊愣地看着熟悉的师门，大雾散去，再次现出两道身影，准确来说是三道，因一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孩。
年轻俊逸的道长抱着一个明显才出生不久的婴儿，与面前素衣黑发的女子相对而立。
即使那道长怀中的婴孩尚是一肉团，但清羽无比清楚地感知到，那就是他，是才初初降临到世间不久，就被父母抛弃在臭水沟里被师父捡回去的他。
是师父和襁褓中的他……
少年望着眼前这三个人，整个人都陷入一种茫然迷怔的境地。
他师父对面的女子整个人好像笼着一层轻雾，清羽只能看到她雪白的衣裙和飘扬的黑发，但只这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也能觉出那是一位出尘脱俗的世外美人。
那女子率先开了口，声音就好像雾中的风，轻淡而飘渺地传进清羽耳中：“你不应该把这个孩子带上天际山，他的命星在星运河中只见其幽光不见其星轨，运势轨迹诡谲难寻而又注定命中逢劫，这样变幻莫测的劫难命格留在天际山上，对他来说未必是幸事。”
他师父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婴儿软软一团，一双乌黑的眼睛清澈明亮地望着抱着他的人，一副完全天真无知的模样。
清羽看着他师父彼时尚未显露出落拓颓颜的俊逸面容上闪过一丝纠结与迷茫，终还是抬起头声音低沉道：“他这样的命纵是放归尘世也少不了百般波折，我能遇见这孩子便是同他有缘，我不能就这样任他自生自灭。”
“起码在天际山上，我还能护他一时。”
清羽怔怔地站在那儿听着他师父与那女子谈论自己，谈论自己未来的命运，少年满心空旷举目无措，一时竟不知自己该作何念。
忽然，场景再一转，竟又回到了先前那片大雾之中，清羽望着前方的重重迷雾，少年清朗的眉宇间一片迷茫，像是不知这一回，又有什么在等待着他。
但这次，雾中再未出现任何人影，一束月光落下，粼粼月光骤然流转出一片莫测的前行命数，铺开在了清羽眼前。
只见山径小道旁雾气森森迷障千里，竟像是他天际山的登山道，只是向来鸟语花香清幽安静的山路此刻却是无比孤清寂灭森冷寒凉，长长的山道隐在浓重的雾气里头，怎么也看不到尽头。
清羽望着眼前这条熟悉的归山道，只觉得浑身冰冷。
这是哪里，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师父呢，大宝二宝呢，还有师兄师姐他们呢，大家都去哪儿了……
彻骨的孤寂和寒冷包裹着他，清羽恍恍惚惚一片茫然，面对着眼前这条孤独至极的漫漫长道，竟完全生不出勇气提脚走上去。
就在这时，被雾气笼罩的远处忽然又出现了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那道身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就像是在特意等着他一般。
有人在等自己！
清羽努力睁大眼睛，却仍是无论如何都没法辨别那道身影到底是谁，那个人只是远远的站在长路尽头，飘渺得如同一道幻影，仿佛下一刻就要随风而去。
清羽心中生出一丝恐慌，竟提起脚，就欲要踏上眼前这条长不可见的孤寂诡路——
就在少年提起的脚步刚要落下之时，一道真切的声音猛地驱散了这重重迷障，清楚地在他耳边响起：“清羽，醒醒！清羽，快醒过来啊！”
少年蓦然睁开眼，眼前是一双大海般清澈灵动的眼睛，正微带焦急之色地看着他，少女身后，朦胧的月色如水一般流淌下来。
清羽猛地从地上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竟是陷入了一场梦。
他惊魂未定地双手撑地坐在地上，额头上还有着沁出的细汗，那不远处的梦魔手上握着一团迷雾似的光华，看着那醒来的少年，冲他微微一笑道：“看来，你的梦不如我预想的美妙啊。”
清羽抬头，这才发现，那梦魔身旁还站着一个挽着拂尘的道人，清羽一见这道人，当即就惊喜地喊出了声：“玉隐子真人！”
不怪他如此欣喜，这玉隐子真人不仅是他师父道友，还是一名散仙，虽是散仙，但也是货真价实入了仙籍的得道真人，眼下，在这魔头当前的鬼地方，突然看到一位认识的仙人，怎不叫清羽喜出望外！
那玉隐子真人一袭云鹤羽衣，拂尘如雪，鬓染微霜，容颜不老，见了清羽，深潭般的双目抬起，两束目光落在他身上，淡淡道：“你师父已经知道你偷偷下山了，现正在天际山上等你，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速速离去吧。”
清羽一愣，刚从重重幻梦中醒过来的少年大脑一时还有些混乱不清。
但少年下一瞬就马上反应过来，什么，师父已经回山了？
这不代表着现在就只等着回去揍他？！
清羽当即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急切地向玉隐子真人问道：“多谢真人，敢问真人，家师先前可是与真人同在一处？”
如果师父跟玉隐子真人在一处，那怎么现在只玉隐子真人在这儿师父却回了天际山呢？若不在一处，那玉隐子真人又是怎么知道他偷偷跑下山被梦魔困在了这儿呢？
“梦墟镇乃是一方幻镇，十里幻境之侧，便是雾敛山，小子，今日是你好运，但你这般不尊命数知劫不避，当真不怕大难压身？”
玉隐子真人目光清霜闪电一般射来，落在清羽身上宛有实质一般。
雾敛山是玉隐子真人隐居的一方灵山，清羽只从师父口中听过却从未亲身到访，没想到今日就阴差阳错地来到了附近，看来那猫妖的转界符还真是将他们转的够远……
清羽被这前辈真人的目光给盯得心虚，当下只得冲玉真人露出一个尴尬的笑。
他倒不怕大难压身，就怕师父知道了他不听话偷跑下山进而怒发冲冠打断他的腿，这样说来，所谓的劫数可能确实是他自找的。
玉隐子真人一看就知这十几岁的少年胆大包天压根儿就不信什么命中劫数，也罢，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是非因由，皆是自找，由他去吧。
玉隐子一挥拂尘，就将这两个狗胆包天入魔墟的小年轻送了出去，真人一转头，看着那正低头观察着手中少年梦境的梦魔，寒潭双眸略微现出一点儿不详意味，微声道：“这么久了，你当真要一直在这里等下去？”
那梦魔也不抬头，琉璃色的眸子只注视着手里的那团光华梦境，淡淡道：“对我来说，只要梦境存在，哪里都一样。”
玉隐子真人见他一如既往的自欺欺人，清眉微皱，一揽拂尘，道：“他早已离开多时，不会再回来了，你的梦，该醒了。”
梦魔听言，握着清羽梦境的手微微一顿，琉璃色眸子垂下，面无表情道：“他会回来的，他的躯壳一直在这儿。”
玉隐子真人再叹这邻魔的冥顽不灵，微微摇头：“躯壳又算的了什么，百年一过，不过尘土黄沙一捧，若他早已投胎转世，那新皮囊如今都不知换了几副了。”
那梦魇之魔默然，手中的梦境骤如一团流萤之火飞入他身后乌黑一片的睡镇，一石激起千层浪，无数闪光梦境骤然惊起，身披月色的梦魔立于梦墟镇之前，身后是无数冉冉升起的泡沫幻梦，他望着玉隐子真人，琉璃一般的双眸中是明知而为的执迷：
“浮生若梦，我愿大梦不醒。”
说完，就化作一束流光，投进了那无数幻梦之中。
玉隐子真人微微摇首，见状也不再多管，灵风一起便不见了身影。
浮生若梦，梦载浮生，传言，梦魔乃是万场幻梦中历梦而生的存在，无色无相无心无性，生来便有致幻、回溯、预知的强大力量，梦魔所在之地，称之为梦墟，于尘世不得圆满者皆可前往梦墟，求一场长久幻梦。
来求见梦魔者大多是此生执迷不得实现甚至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无望之人，他给这些执念颇深之人造了一场又一场的幻梦，让他们在这些幻境中一尝夙愿自甘沉湎，梦魔依梦为生，以梦为食，对他而言，梦境为尘世的倒影，真实与虚幻相映相生，尘世的存在与梦中的幻影并无分别。
可是后来，有一个并非求圆满的人来找他，那人清眸含笑，洒脱无求，寻他，不过是因为遭遇漫天追杀实在走投无路，想要进他的梦中一躲，梦魔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要求，月光般无痕的心境首次漾出好奇的波动，他答应了。
后来，这人舍了躯壳，藏身于他的三千幻梦之中，梦魔同他一起看了一场又一场的红尘奇梦，幻世之中待久了，就连梦魔自己也分不清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了，不过真实也好，虚幻也罢，他不在意，谁说做梦不好，在梦里能得到梦外渴求的一切，哪里不好了呢？
梦魔看着那人的侧脸，觉着自己的这些幻梦实在是太好了。
可是，后来，那人想要走了，说躲进幻梦不过为一时避难，但现在是到了他回归梦外真实世界的时候了，梦魔不解，从来没有人进入他的梦境还会想要离开，梦魔许诺给他制造一个独属于他，与外边世界一般无二但又完全依他心意变化的至臻梦境，但那人只是笑着摇摇头，说梦终究是梦，再美再好的梦总有一天也是要醒，因为梦终究是假的。
梦魔不相信，他梦墟里那么多人已经彻底舍了躯壳沉浸在了他给的幻梦里，他魔力通天，只要他说，他就能依照他的记忆在梦里给他造出一切，即使是已经消逝的旧人。
可那人只是笑着摇头，梦魔不愿，用了毕生所力给他造了一轮又一轮的梦境想将他困住让他留下，可是无论他造出的梦境有多真实，那人总是能识破，到了最后，三千梦倒，梦墟崩塌，那人终究还是离开了他的梦。
后来，梦魔带着那个人舍弃的躯壳出了梦墟，找到了那个人梦里出现过最多的地方，原地建了一个梦墟镇，从此守在此处等在此处，做着那个永远不会实现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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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羽迷茫地站在原处，他抬头看着眼前这铺天盖地的雾气，不知为何，虽然周围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却莫名的有一种自己好像曾经来过这里的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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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有人？！
清羽惊喜地看着雾气中那两道渐渐显形的身影。
少年登时便想张嘴大喊一声，可诡异的是，他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甚至就连身体都好像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控制住了，无论他如何挣扎都只能一动不动地僵站在原地……
那两道人影逐渐在雾中现出身形，最后终于显露在清羽眼前。
清羽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那两个人。
单膝跪地的青年以剑撑身单膝跪地，一张英俊面容陷入无比痛苦的挣扎，喉咙间发出一道绝望至极的嘶吼——“不要！”
青年面前那一道孤零零的身影却是完全无视他这般撕心裂肺的凄厉呼喊，背对着他径直越走越远……
站在原地的清羽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成熟不少的青年面孔——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是他自己！
清羽震惊地望着悲恸欲绝的自己，看着他面前那道身影背离着他向着大雾深处一步步走去……
他拼了命地想看清，可无论清羽怎么睁大眼睛，他都没法辨别那道身影到底是谁……而且清羽十分惊恐地发现，那道身影虽然影影绰绰虚无飘渺，但背影看上去却非常，非常像是他身边某个很熟悉的人。
是谁，那是谁……
清羽眼睁睁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消失在浓雾里，后头跪在原地握着破命的自己发出无比凄厉的嘶吼哭喊，眼角也缓缓流下一滴血红的泪。
清羽呆呆地看着自己脸上那颗滚落而下的泪水，心脏也是倏忽一阵猛烈刺疼，像是蓦然与某一刻这般哀痛欲绝的自己感同身受，眼中也顿时泛出了一股微凉的湿意。
随后，眼前的浓雾起伏，他周边的场景突地发生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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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羽惊愣地看着熟悉的师门，大雾散去，再次现出两道身影，准确来说是三道，因一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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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师父和襁褓中的他……
少年望着眼前这三个人，整个人都陷入一种茫然迷怔的境地。
他师父对面的女子整个人好像笼着一层轻雾，清羽只能看到她雪白的衣裙和飘扬的黑发，但只这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也能觉出那是一位出尘脱俗的世外美人。
那女子率先开了口，声音就好像雾中的风，轻淡而飘渺地传进清羽耳中：“你不应该把这个孩子带上天际山，他的命星在星运河中只见其幽光不见其星轨，运势轨迹诡谲难寻而又注定命中逢劫，这样变幻莫测的劫难命格留在天际山上，对他来说未必是幸事。”
他师父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婴儿软软一团，一双乌黑的眼睛清澈明亮地望着抱着他的人，一副完全天真无知的模样。
清羽看着他师父彼时尚未显露出落拓颓颜的俊逸面容上闪过一丝纠结与迷茫，终还是抬起头声音低沉道：“他这样的命纵是放归尘世也少不了百般波折，我能遇见这孩子便是同他有缘，我不能就这样任他自生自灭。”
“起码在天际山上，我还能护他一时。”
清羽怔怔地站在那儿听着他师父与那女子谈论自己，谈论自己未来的命运，少年满心空旷举目无措，一时竟不知自己该作何念。
忽然，场景再一转，竟又回到了先前那片大雾之中，清羽望着前方的重重迷雾，少年清朗的眉宇间一片迷茫，像是不知这一回，又有什么在等待着他。
但这次，雾中再未出现任何人影，一束月光落下，粼粼月光骤然流转出一片莫测的前行命数，铺开在了清羽眼前。
只见山径小道旁雾气森森迷障千里，竟像是他天际山的登山道，只是向来鸟语花香清幽安静的山路此刻却是无比孤清寂灭森冷寒凉，长长的山道隐在浓重的雾气里头，怎么也看不到尽头。
清羽望着眼前这条熟悉的归山道，只觉得浑身冰冷。
这是哪里，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师父呢，大宝二宝呢，还有师兄师姐他们呢，大家都去哪儿了……
彻骨的孤寂和寒冷包裹着他，清羽恍恍惚惚一片茫然，面对着眼前这条孤独至极的漫漫长道，竟完全生不出勇气提脚走上去。
就在这时，被雾气笼罩的远处忽然又出现了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那道身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就像是在特意等着他一般。
有人在等自己！
清羽努力睁大眼睛，却仍是无论如何都没法辨别那道身影到底是谁，那个人只是远远的站在长路尽头，飘渺得如同一道幻影，仿佛下一刻就要随风而去。
清羽心中生出一丝恐慌，竟提起脚，就欲要踏上眼前这条长不可见的孤寂诡路——
就在少年提起的脚步刚要落下之时，一道真切的声音猛地驱散了这重重迷障，清楚地在他耳边响起：“清羽，醒醒！清羽，快醒过来啊！”
少年蓦然睁开眼，眼前是一双大海般清澈灵动的眼睛，正微带焦急之色地看着他，少女身后，朦胧的月色如水一般流淌下来。
清羽猛地从地上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竟是陷入了一场梦。
他惊魂未定地双手撑地坐在地上，额头上还有着沁出的细汗，那不远处的梦魔手上握着一团迷雾似的光华，看着那醒来的少年，冲他微微一笑道：“看来，你的梦不如我预想的美妙啊。”
清羽抬头，这才发现，那梦魔身旁还站着一个挽着拂尘的道人，清羽一见这道人，当即就惊喜地喊出了声：“玉隐子真人！”
不怪他如此欣喜，这玉隐子真人不仅是他师父道友，还是一名散仙，虽是散仙，但也是货真价实入了仙籍的得道真人，眼下，在这魔头当前的鬼地方，突然看到一位认识的仙人，怎不叫清羽喜出望外！
那玉隐子真人一袭云鹤羽衣，拂尘如雪，鬓染微霜，容颜不老，见了清羽，深潭般的双目抬起，两束目光落在他身上，淡淡道：“你师父已经知道你偷偷下山了，现正在天际山上等你，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速速离去吧。”
清羽一愣，刚从重重幻梦中醒过来的少年大脑一时还有些混乱不清。
但少年下一瞬就马上反应过来，什么，师父已经回山了？
这不代表着现在就只等着回去揍他？！
清羽当即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急切地向玉隐子真人问道：“多谢真人，敢问真人，家师先前可是与真人同在一处？”
如果师父跟玉隐子真人在一处，那怎么现在只玉隐子真人在这儿师父却回了天际山呢？若不在一处，那玉隐子真人又是怎么知道他偷偷跑下山被梦魔困在了这儿呢？
“梦墟镇乃是一方幻镇，十里幻境之侧，便是雾敛山，小子，今日是你好运，但你这般不尊命数知劫不避，当真不怕大难压身？”
玉隐子真人目光清霜闪电一般射来，落在清羽身上宛有实质一般。
雾敛山是玉隐子真人隐居的一方灵山，清羽只从师父口中听过却从未亲身到访，没想到今日就阴差阳错地来到了附近，看来那猫妖的转界符还真是将他们转的够远……
清羽被这前辈真人的目光给盯得心虚，当下只得冲玉真人露出一个尴尬的笑。
他倒不怕大难压身，就怕师父知道了他不听话偷跑下山进而怒发冲冠打断他的腿，这样说来，所谓的劫数可能确实是他自找的。
玉隐子真人一看就知这十几岁的少年胆大包天压根儿就不信什么命中劫数，也罢，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是非因由，皆是自找，由他去吧。
玉隐子一挥拂尘，就将这两个狗胆包天入魔墟的小年轻送了出去，真人一转头，看着那正低头观察着手中少年梦境的梦魔，寒潭双眸略微现出一点儿不详意味，微声道：“这么久了，你当真要一直在这里等下去？”
那梦魔也不抬头，琉璃色的眸子只注视着手里的那团光华梦境，淡淡道：“对我来说，只要梦境存在，哪里都一样。”
玉隐子真人见他一如既往的自欺欺人，清眉微皱，一揽拂尘，道：“他早已离开多时，不会再回来了，你的梦，该醒了。”
梦魔听言，握着清羽梦境的手微微一顿，琉璃色眸子垂下，面无表情道：“他会回来的，他的躯壳一直在这儿。”
玉隐子真人再叹这邻魔的冥顽不灵，微微摇头：“躯壳又算的了什么，百年一过，不过尘土黄沙一捧，若他早已投胎转世，那新皮囊如今都不知换了几副了。”
那梦魇之魔默然，手中的梦境骤如一团流萤之火飞入他身后乌黑一片的睡镇，一石激起千层浪，无数闪光梦境骤然惊起，身披月色的梦魔立于梦墟镇之前，身后是无数冉冉升起的泡沫幻梦，他望着玉隐子真人，琉璃一般的双眸中是明知而为的执迷：
“浮生若梦，我愿大梦不醒。”
说完，就化作一束流光，投进了那无数幻梦之中。
玉隐子真人微微摇首，见状也不再多管，灵风一起便不见了身影。
浮生若梦，梦载浮生，传言，梦魔乃是万场幻梦中历梦而生的存在，无色无相无心无性，生来便有致幻、回溯、预知的强大力量，梦魔所在之地，称之为梦墟，于尘世不得圆满者皆可前往梦墟，求一场长久幻梦。
来求见梦魔者大多是此生执迷不得实现甚至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无望之人，他给这些执念颇深之人造了一场又一场的幻梦，让他们在这些幻境中一尝夙愿自甘沉湎，梦魔依梦为生，以梦为食，对他而言，梦境为尘世的倒影，真实与虚幻相映相生，尘世的存在与梦中的幻影并无分别。
可是后来，有一个并非求圆满的人来找他，那人清眸含笑，洒脱无求，寻他，不过是因为遭遇漫天追杀实在走投无路，想要进他的梦中一躲，梦魔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要求，月光般无痕的心境首次漾出好奇的波动，他答应了。
后来，这人舍了躯壳，藏身于他的三千幻梦之中，梦魔同他一起看了一场又一场的红尘奇梦，幻世之中待久了，就连梦魔自己也分不清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了，不过真实也好，虚幻也罢，他不在意，谁说做梦不好，在梦里能得到梦外渴求的一切，哪里不好了呢？
梦魔看着那人的侧脸，觉着自己的这些幻梦实在是太好了。
可是，后来，那人想要走了，说躲进幻梦不过为一时避难，但现在是到了他回归梦外真实世界的时候了，梦魔不解，从来没有人进入他的梦境还会想要离开，梦魔许诺给他制造一个独属于他，与外边世界一般无二但又完全依他心意变化的至臻梦境，但那人只是笑着摇摇头，说梦终究是梦，再美再好的梦总有一天也是要醒，因为梦终究是假的。
梦魔不相信，他梦墟里那么多人已经彻底舍了躯壳沉浸在了他给的幻梦里，他魔力通天，只要他说，他就能依照他的记忆在梦里给他造出一切，即使是已经消逝的旧人。
可那人只是笑着摇头，梦魔不愿，用了毕生所力给他造了一轮又一轮的梦境想将他困住让他留下，可是无论他造出的梦境有多真实，那人总是能识破，到了最后，三千梦倒，梦墟崩塌，那人终究还是离开了他的梦。
后来，梦魔带着那个人舍弃的躯壳出了梦墟，找到了那个人梦里出现过最多的地方，原地建了一个梦墟镇，从此守在此处等在此处，做着那个永远不会实现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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